一、成书背景及学界地位

20世纪40年代，是美国社会学界围绕方法论展开激烈争论的时代：提倡定性研究法、个案研究的学者说它能产生“理解”，而提倡定量研究法、统计学的人声称这才是通向科学的唯一途径。《街角社会》正诞生于这一时代背景下，由芝加哥学派社会学家威廉·富特·怀特基于其1936年至1940年的实地研究，成书并出版于1943年。《街角社会》所使用的参与观察法，被认为是最纯粹的定性研究方法。后世——无论哪个学派、无论哪种方法论的捍卫者，均公认它为社会学的经典力作、参与观察法的典范之作，即使你是定量研究及统计学的坚守者，也不能否认，《街角社会》生动地展现了定性研究、个案研究所达深度的不可替代性。

 

二、主要内容及特色

《街角社会》中，威廉·富特·怀特选取波士顿北区意大利人贫民区（书中称之为“科纳维尔”）为研究区域，以街角青年为研究对象。为了开展研究，作者加入街角青年帮派“诺顿帮”，以其成员身份，置身观察对象的环境和活动中，对街角青年的生活状况、非正式组织的内部结构及交互作用，与相关群体（该区域意裔男大学生）的对比，与周围社会（非法团伙成员和政治组织）的关系加以研究，得出了关于“科纳维尔”社会组织、社会结构及区域问题的结论。

作者认为，“科纳维尔”的全部制度是由前述群体为要素形成的一套相互义务为基础的人际关系的等级制度，该区域的问题并非人们通常认为的，是一个无组织的社会，而是它本身的社会组织未能与它周围社会的结构融为一体，以致“科纳维尔”与整个美国社会格格不入，而“科纳维尔人”则会置身于向上流动与被“自己人”认可的冲突中，整个社会鼓励人们不要忠于“科纳维尔”这个血脉与文化根基，并使那些最适应这里生活的人处于发展的不利地位。

《街角社会》是对上述观察过程、所获资料及结论翔实而生动的记述，是早期运用参与观察法进行实地研究的一部完整记录，被称为研究组织文化的一个“样板”，它开辟了在城市中进行实地研究的新领域，并为学界确立了研究标准。

作为专业人士，《街角社会》的附录之一《关于<街角社会>的成书过程》可能比正文更令人深受启发。在大多数研究成果中，研究者展现的是一幅业已织就的锦缎，而很少详细提及研究过程中具体而微的细节，包括如何制定、实施、调整研究方案，如何克服艰难险阻、矫正路径与方法错误，如何应对心理变迁、困惑、道德冲突等。而作者在这篇七万多字的附录中，详细描述了其个人背景与选题背景、选取研究区域、制定研究计划、如何进入该区域、如何与关键人物“多克”（“诺顿帮”的领袖）交往、参与观察的训练、为研究而参与政治冒险、重新制定研究计划、重要的研究步骤、研究非法团伙活动、组织示威游行、告别与重访“科纳维尔”等内容。作者坦诚回顾和分析了自己在研究过程中的种种经历，为后来者在研究中的实际操作做了最具体、最生动的教学与展示。

作为普通读者，本书正文的内容则可以当做一部小说来翻阅。作者作为“诺顿帮”的一员，以普通街角青年的视角详细描述了街角青年、男大学生的日常生活，非法团伙成员的历史、经营彩票赌博业的状况、与警方的关系，政治家的政治生涯、组织竞选、开展政治集会及进行选举。生动翔实地展示了“科纳维尔”这个舞台上各个群体（“小人物”、“大人物”）及其交互作用的生活全景，读来令人兴趣盎然。

三、参与观察法

参与观察法，一般指研究者深入到所研究对象的生活背景中，在实际参与研究对象日常社会生活的过程中所进行的观察，最先应用于人类学，而后被用于政治学、社会学和心理学。最早将参与观察法运用于田野工作的是马林诺夫斯基（1915年至1917年对特罗比思岛土著人的研究），最早使用“参与观察”一词的学者是林德曼（1924年提出），威廉·富特·怀特则在《街角社会》中将该方法引入城市并进行了深化，到了20世纪60年代，参与观察法已被芝加哥学派发展成一项独特的研究技术。

相较于研究大规模群体性课题，参与观察法特别适用于亚文化、职业文化、边缘群体及局内人和局外人观点严重分歧的群体等研究领域。其优点是使研究者能够获得最真实的生活资料，给研究者提供一个“连续的动画”，以明晰被研究群体在某个时期的发展、变化、消亡过程。缺点则是其观察具有无系统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研究者的洞察力、交往技巧，并因为与被研究群体的深入互动而容易引发道德危机。

作者成书的时代，美国社会学界普遍认为参与观察法与其他定性研究方法一样，已经过时，正被定量研究法中的调查研究和统计分析排挤到一旁，定量社会学才是未来的大趋势。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作者也在后来谈到，美国社会学中这种趋势已经改变——并非摒弃调查研究，而是逐渐认识到，仅凭调查，你的理解无法达到定性研究所能达到的深度，社会学的前途将越来越多地有赖于定量和定性方法的结合。

从历史和现实看，我国的社会学研究一般偏重于定性研究，著述甚多，费孝通、王同惠的《花篮瑶社会组织》、林耀华的《金翼》等都使用了定性研究中的参与观察法。定量研究则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被重视，其中以社会调查最为人们所熟悉。

 

文稿：朱益儋